杨英智、陈俊嘉——设计师的自我修养与乐趣
在武侠小说里，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的武林高手，对任何门派的武功都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遇到用什么武器的对手都能取胜。而当一个设计师有了足够的人生阅历和美学修养，你看对那些设计大师来说，设计飞机场和设计墓园并无太大不同，设计房子、设计椅子、设计衣服、设计手机……到最后都是一件事。
大陆这边的设计公司越来越强调细分市场，专业化——专业是好事，但专业就意味着钻进一个设计领域吗？抑或，全面，就显得不够专业？两位来自台湾的设计师，陈俊嘉和杨英智，什么空间领域都涉足，而做产品设计、品牌设计、艺术策展还是正常的“跨界”，研究领域已经多元到影音、自动化系统、高科技产品。
你是不是忍不住想说：你们做得这么杂，专业吗？事实是，在业界要做一些特殊的东西就会想到他们，很难的项目就找他们来解决。
采访时间：2015年4月25日
采访地点：广州越秀区越秀南路MORSE ROOT COFFEE
采访嘉宾：杨英智设计事务所创始人杨英智
原设计联合事务所（台北/伦敦）主持人陈俊嘉
采访主持：黄元浩
新浪家居：这几年大陆喜欢说“跨界”这个词，但在国外，台湾和香港应该也是，一个建筑师或室内设计师去设计家具也好，设计衣服也好，都是在做本行。你们怎么看“跨界”这个概念？
杨英智：其实都是一件事。比如设计一个民宿，在外观设计时就要把室内的部分处理好，甚至连品牌设计都一起做。大陆的设计师总是在做他们最擅长的领域，跨度去做对设计师才是最好的，设计师应该有研究精神。我们的风格很多元，多元并不代表我们在做新的设计领域时不专业。如果我们要做巴利岛风格，我们就会去研究它，甚至会跑到巴利岛去考察，然后做出来的东西就会很地道。专注在一个领域，很容易让你变成做这个东西的机器。
杨英智设计事务所创始人 杨英智
陈俊嘉：我们发现大陆的设计师会比较集中在一个固定的领域上面，做住宅就是做住宅，做样板房就是做样板，做商场就是商场。台湾大部分的建筑师和设计师是比较多元的，但我们俩更有趣的是，不只做建筑设计和室内设计，还做视觉形象的设计，也做品牌的规划顾问，甚至做艺术策展，杨英智公司还做音乐，研发智能系统。我们去研究很多不同的事情。
原设计联合事务所（台北/伦敦）主持人 陈俊嘉
新浪家居：做音乐，这个跨度确实很大，具体讲讲吗？
杨英智：举个例子。我们在承接一个大项目，我相信没有一定的文化水平很难对接这个业主。他接触了很多的设计师，哪怕香港的都不满意，后来他找到我们。我们和他谈，不只是项目的美学，连音乐的呈现和艺术的表现都一起做。
陈俊嘉：我们谈的不是设计出来是什么样子，我们谈的还有它能够带领企业走向怎样的未来，帮助他们去永续经营。
杨英智：我在设计一个大型酒店时，服务人员的培训我们都去协助他们，一起研讨，从我们的角度去帮他们，这样会很到位。因为我也是消费者，我们的观点能给他们提供咨询。
除了音乐，连自动控制的先进系统、智能设备，我们也另外成立一个公司去研发，团队成员有建筑师、产品设计师、工程师等等。这个为什么重要?它会对我们的设计有帮助。举个例子。很多房间的形式都一样，但我们介入的点会不一样。我们把它改成图象式的、概念式的，那老人和小孩都会用了，包括消防的概念也做了改变。现在很多智能化的东西都是年轻人会用，老人、小孩不会用，要会用Iphone这种智能手机的才会用，那就不叫改善我们生活了，而是框住我们的生活。这个作品拿到了台湾的金鼎奖，也到世界各地去获得专利。
陈俊嘉：为什么这么做，不只是为了不断学习，接触不同的面向，不同的文化、观念，让自己的知识更广，也是一个兴趣。我们甚至还接了一个墓园的开发案。全台湾或者是全中国有多少建筑师和设计师设计过墓园?
那个业主与我们合作的之前花了近两年陆陆续续找了几个建筑师都合作不来，后来因为朋友的关系知道了我。我也没有做过墓园，我只给了他几个观念和想法，给他看了几个火葬场和墓园的案例。我对他说，墓园里的人都是以前关心、照顾过我们，甚至是我们尊敬的人。墓园应该是这样的，人的循环，任何东西都是一种循环，生态是一种循环，生命是一种循环，事情是一种循环。听了这个概念他很高兴。
我们在大陆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业主，他会问我们有没有做过什么，或者直接说你应该要做过什么才能做什么，可是很多国际级的大师，他也没有做过，为什么他能做，而且能做得更好?只要你的设计概念够强烈、够完整，不管发展任何领域都是可行的。
新浪家居：有些公司以前什么空间的设计都做，现在竞争激烈，就专注于一个领域来凸现他的专业优势，比如主要设计酒店。
杨英智：什么叫做专业设计酒店，什么叫做专业设计样板房？这就是问题的来源。当然做全面需要条件，在每个细节都做得很好，才能够慢慢跨到别的地方。我们俩的公司是比较特殊和全面性的，这个跟个人涵养很有关系。美学和设计其实是相通的，我们从小在美学上就已经被熏陶。
当然，可能在全面性之外还是某个领域会占比较多的比例，可能酒店做得比较多，或者商场做得比较多，可是住宅或者儿童乐园等等也可以做得很好，因为你设计的语汇和深度够的话，做什么都可以。设计够精准、够好你不用担心没有市场。一些英国知名音乐人也找我做设计。
陈俊嘉：所谓的专业，考虑点在时间上。有时候业主找一个专门做这种设计的设计师，因为在这个领域上有比较丰富的经验做起来会比较快速，但大陆找了多少国际级的大师来做设计，这些大师不见得是专注在这些领域的，因为这些业主要的是深度，不是一个快速性的东西。
我们做过一个国际性的物流的传统产业公司的总部。这个案子光设计、沟通就花了半年，从它的形象、企业经营理念出发，甚至去听员工的培训了解企业的精神，真正了解企业到底要做什么，经营策略、国际的布局等等。
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把公司的精神融入到设计里面，提出一个有趣的设计概念。这个设计帮助企业拿到很多世界大品牌的的合作案，包括国际手机大厂，以及很多一线服装品牌，进而成立了一个新公司去研发一个新的系统。因为这个设计让别人认为你的公司有企业文化，有坚持和深度。我听说当时有几家厂商在谈，但他们的报价是最高的却拿到了合作案。
我们还为他们设计美国的网站和品牌形象，协助他们创造一个新的操作模式，可能会产生一个新的浏览网站的方式，引领未来。
杨英智：我在开始研究一个医疗系统，会从台湾发展到大陆，它会全方位会改变你们目前对医院的体验。这个医疗是连锁的，可能就会像便利店一样到处出现，在很多城市都能看到。还有儿童乐园、儿童游戏空间也会带来改变，还在研究，需要时间，我不相信设计用一两天就可以做出来。没有深入的观察和研究，你就只能抄袭或者是模仿。我们希望每个案子、每个项目都是不一样的。
新浪家居：你们不仅是在设计一个空间，你们是在研发一个产品。所以设计师还应该去研究社会学、心理学、科技等等，去探讨社会和生活形态的发展。
杨英智：对，就是发明家一样。
陈俊嘉：专注在一个领域并非不好，但你要去研究创新，而不是不断复制，做了很多这种类型的设计但是并没有创新。很多业主会说你对这个东西有经验，可是这个经验是不变的吗，永远是对的吗？创意比经验更重要。
我们说形体跟着功能走，后来又说功能随着形体走。为什么地面一定要是平的？台中歌剧院就有不一样的呈现。一个好的设计者应该有能力去创新一种新的生活方式，给你一个新的生活体验，当然还需要符合人体需求、符合人性。
杨英智：我想给许多年轻的设计师、建筑师一个想法，多充实自己，多看书、多听音乐、多旅游，多观察，多到各个国家去享受，这些都是你的设计元素和涵养。你是一个生活的体验者，也是执行者、也是创造者，你要创造很多为生活带来的改变。
我们不是一个专门做音乐的公司的，但我们团队有一个成员被某当红歌唱比赛节目邀请去踢馆，我们关于音乐系统的品牌设计，也得到了台湾的金鼎奖。我们做的东西很多，但不专业吗？它已经得到了最专业的认可了。所以专业这件事要重新定义，要深度的专业，而不是表面的专业。
大陆的设计师他们也想改变。我常常受邀去做分享，他们都是还不错的设计师，过来跟我握手说很感动，因为他们一直品不出他们的生活方式，一直做这样的事情不快乐。设计很多都是来自于生活，所以我做了二十年还这么的热情，我对每个设计都很热情。
新浪家居：你们的服务领域非常广泛，公司的人员构成和组织架构是怎样的？
陈俊嘉：我们会有不同领域的设计师，但会分部门，比如装饰设计就是一个部门。上海世博会英国馆设计者托马斯·赫斯维克，他们公司有建筑师、空间设计师、程序设计师，有艺术家、服装设计师，还有负责工程技术的，这么多不同领域的人在做很多种不同的事情会很有趣。
杨英智：我们公司大概也是这样的方式，有做建筑、产品设计，做音乐、美学、平面的，我们也有设计舞台，做电影配乐。每个部门会有一个主导的人。而那个研究自动化控制的太专业了，干脆分出一个公司。我们开会非常开心，我们会先唱歌再聊工作，而且办公室弄得很有趣，我们像家人一样。这样的核心价值很好，我要求他们每个人都要放假，不放假就不许再去接案子，所以他们每个都要去玩。你的生活没有趣味的话，怎么把创造新的生活体验的工作做好呢？
新浪家居：这样的人员配置公司的规模不会很大吗？
杨英智：不会，是很有趣的公司，真正的设计公司是要这样子。如果我们要做一个跟电影有关的设计项目，需要电影配乐，一定是外包出去吗？我们自己做还能更地道。再比如画图，可能是好了好几个团队来一起出图，配合要浪费时间，而且这样东西会到位吗？我觉得不会。我了解你的东西，你了解我的东西，这样做出来的东西是有共鸣的。
这样的模式有很多优点，但管理就比较辛苦，但我觉得把他们的心抓住就好了。哪个老板要求员工去放假的？一般的逻辑是要他们都拼命工作，我们公司是尽量不要超过七、八点。
大陆很多大学教授来参观我们的公司，他们都有一个问题，我们是怎么经营的（得意地笑）。
新浪家居：很多设计公司非常忙，你们怎样做到不加班？
杨英智：我们把效率做得很好。而且我们一定是签合同再设计，那你就不会做一些无用的东西了。
陈俊嘉：我年轻时工作和生活比较紧张，连吃饭都没有办法好好吃。设计人的生活一定要这样子吗？这其实取决于你自己，要慢慢去培养三方的共识。我一般晚上过七点半后工作电话就不接了。我告诉我的同事，尽量在七点前完成你的工作，七点后不要打给厂商不要打给业主，也不要去打扰施工单位，业主与施工单位的电话你也可以不用接。施工方知道我们什么开始不接电话，他们就会习惯在这个点之前把事情整理好，有问题就马上打电话沟通协调完。除非设计案正在工程阶段，有非常强烈的必要性。这样设计者、业主、施工单位都能尽量有他们的生活质量不是很好吗？这也是我们努力在做的。
新浪家居：目前有在做什么研究？
杨英智：我们两个现在有一个共同目标，我们想成立一个影音的部门，这个是我们不约而同都有的想法。影音将来会带来很多帮助到你的创意和设计的表现。我们昨天提案放的是自己做的电影和音乐，十分钟，但已经够震撼了，老板非常惊叹。
陈俊嘉：我们给他看了一个很有趣的十分钟的旅程，告诉他设计应该是这样子，但里面又没有谈到任何直接的设计。影音是为了帮助建筑和设计推广而成立的部门，目前很多东西都是为了自己本业的发展。
其实我们在担心这种方式会不会太新了，业主接受不了。后来我们简报的方式更有趣，任何文字都没有。谈完之后杨英智说他们会不会接受不了，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杨英智：他们会觉得你好杂，我想你刚开始听的时候也会觉得我们的公司好杂，这样专业吗？
你一定要去学更多有用的东西，要学就学更地道的，比如影音方面，我去设计某知名女歌手的演唱会，在演唱会上研究学习操控音响设备。当然我自己公司也有音乐人，就更容易了，我们自己也在录音，也要出专辑。这是不是很有趣?你的生活也就很好玩了。而且，在设计音场环境的时候我就可能比别人更专家。
陈俊嘉：我公司也常常在设计很多不同的案例。设计一个西点店时，业主很热心，每个星期都送不同的东西来，在设计的那几个月里面几乎天天都在吃不同的糕点。然后他告诉我未来的的东西要怎样的氛围、感觉、怎样的触感、怎样的视觉。做一个传统美食的餐馆时业主就带我们去吃那些做法地道的传统小吃。
设计墓园开发案时，我们去了解人烧完之后骨头大概剩下多少。它还包括宠物墓园，每种宠物的骨骼都不一样，那蛇它有没有骨头?还有一些传统，比如祭拜点蜡烛，我们想减低二氧化碳就开始研发LED设计。有时候风下雨香烛未必能点起来，我们开玩笑说设计一个很大支的蜡烛或者香，投币式燃烧，投多少钱可以烧十分钟。这都是很有趣的体验，尝试不同的设计，会有很多收获。
新浪家居：你们研究的领域非常多元，业界对你们的评价是怎样的？
杨英智：大部分的人都知道我们是一个多元的、创意性的，要做一些特殊性的东西就会想到我们这样，就是说很难的项目就给我们。
新浪家居：设计费收得很高？
陈俊嘉：有时候我们会做一些选择性，比如说业主预算不高，但他很有诚意，对设计很尊重，他的这个事情又是有趣的，那我们就会考虑。有时设计费不是最重要的。我曾经接过一个案子，一般设计师是不会接的，就是夜市里面的摊位，这哪需要什么设计。
陈俊嘉：从这件事情我就学到很多东西。我知道夜市的文化是这样子的，夜市里整条街的清洁费是黑道兄弟(这用词不知是否适当)在收；一个摊位竟然可以早上租给两个人，晚上再租给两个人，一个小小的店面一个月的租金相当吓人；去了解那条街各个店里面的事情，它们之间的关系。我们以前根本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这种事情这么有趣，已经不是在赚钱，而是在帮助别人帮助人们的环境，甚至有时候在回馈社会。(以上这段应该是陈俊嘉)
新浪家居：这些就是做设计的乐趣啊。感谢两位接受我们的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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