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被以高于绝密底价一块钱成交
一个子虚乌有的4S店建在一块神奇的土地上。宝马车家喻户晓，可有谁见过9座以上的宝马车吗？全世界唯一只销售9座以上宝马的4S店就在浙江舟山普陀区。而建设这块4S店的土地更是被官方唯一指定的入围者以高于绝密底价一块钱成交。神奇的交易背后到底暗藏着怎样的重重迷雾呢？
土地招拍挂制度是国家土地资源出让、买卖的招标、拍卖、挂牌制度的简称。作为我国经营性用地出让的指定方式，它对规范土地市场、保障土地出让、买卖的公平、公正、公开有着重要的意义。
近日，群众反映，说舟山市普陀区在去年进行了一次土地挂牌出让，其结果让人是雾里看花，怎么看也看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呢？
记者：“你北京分公司怎么授权舟山一个地区代理？”
记者采访普陀区经信局领导遭遇阻挠
政府工作人员：“正面的可以我们政府当然公开信息，有的东西我们内部掌握的信息我们不一定公开。”
一起普通的土地出让事件背后，有着怎样不寻常的故事？
陈立军是浙江胤辰实业有限公司的老总。去年，他回老家舟山普陀参加朋友的婚礼。饭桌上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获知了一则土地出让的消息。
《舟山市普陀区挂牌出让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公告》显示，挂牌出让的这幅土地位于舟山市勾山街道，出让面积为10683平米，规划用途是市场用地，土地用途为批发零售用地(工业品市场用地)。出让公告同时明确，“参与挂牌的必须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具有国际高端品牌的汽车厂家同意在舟山市建设4S品牌店授权书的企业。舟山市普陀区外企业如竞拍本地块，必须在舟山普陀区勾山街道注册成立独立法人的新公司或全资子公司进行开发建设。”
不过，对于什么才是“具有国际高端品牌的汽车厂家同意在舟山市建设4S品牌店授权书的企业？”实施挂牌出让的舟山土管局普陀分局也是难以认定。于是，土管局向普陀区经信局发了书面函告，请求经信局对竞买人资格进行确认。舟山土管局普陀分局副局长、新闻发言人孙光辉：“这个事情你看看可以向区经信局去了解。因为按照我们当时设置流程，竞买人的资格问题是由区经信局认定的。所以说，只要经信局认可，我们就让他参加。我们不需要再审核。”
在获知这一挂牌出让信息后，陈立军按照挂牌出让公告的要求着手准备了浙江吉奥汽车销售有限公司的授权书、资金结算证明书、企业法人营业执照等，并汇入了竞买保证金192万元，申请参加竞买。2011年6月2号，陈立军向普陀区经信局提出出具书面确认意见，结果吃到了闭门羹。
陈立军：“2011年6月2号到那个经信局，要求他出具认定书。他们一个姓丁的副局长接待我，他直接跟我讲，这块地领导内定定好了。是不是算了。”
万般无奈之下，陈立军转向舟山土管局普陀分局求助，请求国土部门协调处理。
陈立军：“我又去了，他们还是无理由拒绝，不开，强制不开。好，弄到最后，中间我就到土管局去了，写了报情况说明，要求报名，因为土管局你是招投标主体，说你到经信局协调这个事情。”
2011年6月7号，也就是竞买报名时间截止的最后一天，普陀区经信局向舟山土管局普陀分局出具了《关于浙江胤辰实业有限公司报名事宜的函》，称胤辰公司不符合挂牌公告关于“同意在舟山设立4S品牌店的授权企业”，达不到挂牌申请人条件。6月8号，陈立军收到了土管局的书面函告，以经信局审查不过关为由，拒绝了胤辰公司挂牌申请的要求。
记者：“你这家没通过，是以什么理由？”
陈立军：“他是一开始是无理由拒绝，不肯出的，最后，他是等招投标报名截止的下午，他直接发了份函，这已经是违反流程的，因为我向他申请，他应该直接给我答复。但他不出函给我，就是怕我拿到证据打官司。”
记者：“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给你一个回复的东西？究竟是符合还是不符合标准？”
陈立军：“对。但是他截止最后一天，因为我要求土管局报名了嘛，然后他就没办法的情况下，也只着最后一天，七号下午， 6月7号截止日期，最后下午，他直接发了函给土管局。我不知道这个函过去了，我要找土管局报名，最后六月八号，日期已经过了，土管局给我一份函，附上经信局给他的函。”
就这样，胤辰公司最终没有进入竞买者的行列。那么，普陀区经信局拒不出具审查意见的行为，是否合法呢？这块挂牌出让的土地最终又花落谁家了呢？
为了讨要一个说法，胤辰公司将普陀区经信局告上了法院。2011年12月，舟山普陀区人民法院做出判决，认定经信局在胤辰公司几次申请要求确认竞买资格后，没有在规定的期限内给予书面答复的行为违法。
事情发展到这里看似有了一个结果，但是，有关这块挂牌出让土地的争议依然在延续。胤辰公司没有进入竞买者的行列，能够参加竞买的又是什么人呢？调查发现，最终获得挂牌申请人资格的只有一家单位，这是一家本土企业，叫“舟山宝驿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谈到这家获得竞买资质的单位，胤辰公司的老总陈立军有满肚子的话要说。
记者：“最后能够参加他这个招拍挂的有几家企业？”
陈立军：“就一家。”
记者：“这家企业是做什么的？”
陈立军：“就这家宝驿汽车销售公司。他那个授权书，规定是汽车厂家的授权，他是贸易公司宝马中国贸易有限公司一张，就不是生产厂家。因为他生产厂家在德国嘛。第二个，打的是华晨宝马汽车有限公司，授权书明显不符，它下面是华晨宝马北京分公司，一个，你这个授权书跟章不符的话，另外一个，你北京分公司怎么授权舟山一个地区代理？还有一个，经信局给土管局出具的函里面，他的汽车公司宝驿汽车公司这个驿字，他其实是错误的。他其实是两个驿，这个按照招投标上来讲的话，这是法律文本，公司名称不可能是错别字，这个就是无效证明。”
在陈立军看来，“舟山宝驿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并不符合出让公告提出的竞买要求。主要表现在这样两点：第一、宝驿公司获得的授权书，落款与公章不符。落款是华晨宝马汽车有限公司，公章却是华晨宝马汽车有限公司北京分公司。一个地区的分公司怎么可以授权浙江的代理？这是疑问一。第二、经信局给这家企业出具的证明公司名称是“舟山宝译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这个“译”是翻译的译，并非“宝驿公司”驿站的“驿”，名称都不符，怎么还能参加竞买呢？
那么，“宝驿公司”为什么能够一路绿灯获得土地挂牌出让的竞买人资格？获得吉奥汽车受权的胤辰公司为什么通不过审查？还有，陈立军所说的领导内定土地又是怎么回事？带着这些疑问，记者找到负责审核工作的舟山市普陀区经信局。负责此事的副局长丁国涛是这样回应记者的：“胤辰给我们经信局打申请报告，我们这边是认为他不符合资格。”
记者：“是什么原因？”
经信局副局长丁国涛：“那有很多原因。”
记者：“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
经信局副局长丁国涛：“那我跟法院介绍过了。你到法院去了解情况。”
记者：“这个事情是经信局做出来的”
经信局副局长丁国涛：“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也搞不清楚。你今天这家(媒体)来找我，明天那家人民日报来找我，我还要麻烦了。”
记者：“相关的东西都是你们经信局做出来的，那我们媒体记者来，肯定找你们经信局”
经信局副局长丁国涛：“你找法院。”
记者的来访，显然并不受这位丁副局长的欢迎。再往下，这位副局长给出了一个拒绝采访的理由。不过，这个理由听起来有些荒唐，我们来看看。
记者：”那就是东西在法院了，我们媒体记者没有权力向政府部门去了解？”
经信局副局长丁国涛：“媒体有的东西正面的可以我们政府当然公开信息，有的东西我们内部掌握的信息我们不一定公开。”
记者：“这个是涉密的嘛？”
经信局副局长丁国涛：“不涉密。”
记者：“不涉密为什么不能公开？”
经信局副局长丁国涛：“为什么要跟你们说啊，我所有东西都要跟你说啊。”
“只接受正面宣传”作为领导干部，丁副局长这样的认识让人汗颜。
开展舆论监督是媒体新闻从业人员的“社会责任意识”。中共中央《建立健全惩治和预防腐败体系2008-2012年工作规划》指出：“加强和改进舆论监督，认真贯彻落实《进一步加强和改进舆论监督工作的意见》，重视和支持新闻媒体正确开展舆论监督。各级领导干部要正确对待舆论监督，增加接受舆论监督的自觉性，听取人民群众的意见和呼声，推动和改进工作。”对比这一要求，丁副局长今后看来还得大力加强自己的思想学习！我们也希望普陀区经信局能对此做出正面回应，给公众一个说法。
土地挂牌出让的竞买人资格究竟是如何审查确定的？普陀区经信局的丁国涛副局长不愿意多讲，我们自然也无从得知这其中的真相。但是，对于设置“参与挂牌的必须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具有国际高端品牌的汽车厂家同意在舟山市建设4S品牌店授权书的企业”这样一个限制性条款，舟山土管局普陀分局副局长、新闻发言人孙光辉给出了这样的解释：“设置这么一个限制性的门槛，这样行不行？我想有时候也要替政府考虑考虑。拍土地的人动机都不同，恶意竞拍都有。政府都是为了防止这些东西，找个诚心要开发的，品位高的，在某个特定区域，引进某个项目，我想最初也是这么考虑的。”
记者在国土局查阅了相关档案文件，发现早在2011年的4月，普陀区勾山街道办就给舟山土管局普陀分局打了报告，报告称，“我街道在位于勾山街道浦西工业区A-02-08地块，意向引进宝马等一线国际品牌4S店。”
不过，在事实面前，勾山街道的相关领导却怎么也不肯承认。勾山街道浦西管委会副主任赵婷婷：“没有，我们打的报告你可以去看的，全部都是按挂牌的那个。”
记者：“你们给国土局打的报告里面有没有提到意向引进宝马等国际一线品牌”
勾山街道浦西管委会副主任赵婷婷：“没有这个说法就是按照挂牌公告里面。”
记者：“有没有说到这个东西？”
勾山街道浦西管委会副主任赵婷婷：“我们也例举了雷克萨斯等一系列的国际高端品牌的东西。”
记者：“你们文字上说的是意向引进宝马等国际一线品牌？”
勾山街道浦西管委会副主任赵婷婷：“那没有这样的。”
赵婷婷告诉记者，设置限制性条款是为了引进高端汽车品牌4S店，加快勾山街道产业结构调整，打造汽车城项目，满足普陀区委区政府的总体部署要求。但是，这次挂牌出让行为真的能对竞买成功的“宝驿公司”进行如此限制吗？舟山土管局普陀分局副局长、新闻发言人孙光辉表示，一切还是未知数。
记者：“他挂牌出让的这块土地，有没有明确土地用途是用作汽车4S店？”
孙光辉：“就是市场用地。”
记者：“那就是没有说明这块地块用作开4S店？”
孙光辉：“对。但是，竞买人取得以后，立项要符合产业规划，设计方案要符合城市规划。”
记者：“那我不一定要开4S店啊？”
孙光辉：“规定要开4S店是没有的。”
记者：“那我们设置这个门槛是必须要取得国际高端品牌汽车厂家同意在舟山建设4S品牌授权书的企业，但实际上我拿到这块地可以不搞4S店，那我设置这个门槛干什么呢？我地拿到手上，按照土地用途、规划用途只说是市场用地，批发零售用地，那我只要符合这个定位，那我做其它东西也可以的吧？我不用做4S店？”
孙光辉：“这样一个竞买要求也体现了政府的意图，政府希望你开4S店，但你其它好的项目，符合这大的用途，当然也是可以的。”
而随着调查的深入，我们还发现，挂牌出让的勾山A-02-08地块起始价是每平米895元，出让底价是每平米920元。舟山土管局普陀分局副局长、新闻发言人孙光辉：
记者：“起始价是895元，我是听说，我们政府设了一个价是920元每平方，有没有这么一个东西？”
孙光辉：“那是这样的，920元我也不清楚。但是按照招拍程序的，这个是起始价，起始价如果政府在挂牌结束之前，如果要现场竞买的话，在竞买之前要设置一个底价。”
所谓的“出让底价”是政府为出让土地使用权所设定和计划实现的最低出让价格底线，在挂牌出让活动结束之前应当严格保密，否则会直接影响土地出让价值最大化的实现。如果说参与挂牌出让的单位报价低于“出让底价”，那么报价无效。那么，“宝驿公司”的竞买报价是多少呢？调查发现，唯一参加竞买的“宝驿公司”，其报价恰好比底价每平米高了一元钱。舟山土管局普陀分局副局长孙光辉：
记者：“底价920元。那就是说宝驿开出的价比底价高了一元钱？”
孙光辉：“对。高的就可以了，就是有效的。”
记者：“如果说低于920元？”
孙光辉：“那它报价无效，不能成交。”
“宝驿公司”最终以每平米921元的单价拿下了这块一万多平米的土地。在国土局的档案文件中，记者注意到，竞买报价单上921这个数字有着很明显的涂改痕迹。为什么有如此涂改？孙光辉副局长没有做出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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