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鲁班坊”:檀梨香满屋(组图)
汽车一驶进台山大江镇，远远地就瞥见街的一侧，一座银灰色的四层小楼以其新、其雅、其韵鹤立于周围各式各样的楼房中。这便是明清家具设计、收藏大师伍炳亮的“兴隆明式家具艺术馆”了。
早就听说它被誉为“岭南鲁班坊”，果然，那陈设错落有致、风格类型各异的三百
多件紫檀木、花梨木椅凳桌案几让人目不暇接、目瞪口呆。繁复精妙者如“清式紫檀精刻清明上河图纹大座屏”，镂空的树、浮雕的人物车马，仿佛是贴上去的；清新简约者如“明式黄花梨圆条直手四出椅”，木纹肌理毕现，不加雕饰而又润泽动人。
如此丰厚的作品、藏品，让我以为，主人该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了。没想到，一位神色清朗澹定、乌发飘然及肩、颇有名士风采的中年男子径直过来与我握手，这就是伍炳亮？可比我想象中的年轻太多了。看我讶异，伍炳亮笑了：“我今年53岁，入行27年啦。”那此前呢？伍炳亮又朗然答道：“拉过车、做过木工、也干过很多小买小卖。”
■能挨苦的年轻人
虽是生于农村长于农村，从小伍炳亮却以脑筋活泛、算术精明而闻名乡里。“大概跟父亲是数学老师有关系吧，一直我的眼睛就比较‘毒’，对各种尺寸比例都很敏感。”1975年，当伍炳亮外出打工两个月后，因政策原因不得不回家种地时，不安分的他趁着农闲做起了木工工具。没拜过师傅，一门手艺就靠着自己买来的一本工具简图琢磨出来了。“当时一把刨子、锯子能卖两三块钱，我干5天的活就能赚20多块钱，比起挣工分来，收入简直高多了。”
就这样攒起了一点“原始积累”，到了1979年，在激进的“移风易俗”之后，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重新得到人们的重视，伍炳亮又放开手脚下乡收购古董，转卖给古董维修公司。当时的他，只是冲着钱去的，并未料到，从此古家具会与自己结下一生的不解之缘。
那段日子，艰辛而明快，一直鲜活在伍炳亮的脑海里。
25岁的年轻人，体力好、干劲足，骑着一辆自行车，游走在一百多公里的周边地区。“像到肇庆金利等地，早晨6时出发，下午三四时才能到达，再趁着黄昏前，收购一点好东西。”之后，驮上自己的“战利品”往回赶，夜了，幕天席地，在路边的田头，草草摊开一块橡胶布，就着星星的微笑、虫子的催眠安然入睡。
勤劳的回报是，几年后，伍炳亮开始穿行在台山与广州两地了。“那时候，我一年有一半时间住在上下九的勤俭旅店，一晚上一块钱，已经算是‘高消费’了。”
拼命三郎的本性却没有改。某天傍晚，伍炳亮听说广州一张他早就念念不忘的“老红酸枝双狮球纹长床”主人愿意转让了，马上迫不及待地从台山动身前往。当时，坐汽车从台山一路颠簸到广州，要六七个小时。以至于后来与同行们在大江酒楼喝茶，别人都劝告他，何必这么搏命，人一辈子能花多少钱呢？“呵呵，以那时的标准，有5万块钱就能很不错地度过一生了。”
但此时的伍炳亮，钱已不是他的唯一目标了。
■从仿制到改良设计
1986年，中国著名明清家具鉴赏家王世襄编著的一册《明清家具珍赏》，像一道奇幻的光芒，照亮了伍炳亮新的人生路程。
“第一次在朋友家里看到这本书，我就被震动了，马上自己跑去买了一册。每翻看一次都是新鲜的体验：这些旧时代的珍品，比我收购的优美太多了。”
边看边寻思，爱不释眼的伍炳亮终于知道如何在现实生活中拥有它们了——自己办一个家具厂，仿制。而拿起绘图的纸笔尺，伍炳亮总是能无师自通。请来精雕细琢的师傅，很快做出的产品不只自己喜欢，在市场上销路也很好。
求新求变的伍炳亮，在台山一户人家家里看到一张“老红酸枝竹节纹镶理石鹅蛋形木台”后，又不满足了。
“我很喜欢那张台，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主人就是不舍得卖，软磨硬泡之下，终于答应让我拍照。回来仿制以后，我发现如果能配上几张凳子，就更完美了。于是照着木台的风格，按比例缩小，第一件改良设计的作品就这样诞生了。”从此各种创新的奇思妙想如滔滔江水不绝而来。
这一套餐桌一面世，就被澳门一位热爱传统文化的客人买走了，并和伍炳亮成了日久天长的好朋友。两人的友谊忽忽穿过20年的光阴，当伍炳亮来到澳门朋友家中时，发现这一套餐桌还在，还完好地珍保存着，岁月给它镀上的是感情的光辉。最终，伍炳亮以6倍于原价的价钱买回了这套餐台。从澳门运回台山，伍炳亮心里充满了一种与过去重逢的欣喜。
■“韵”字当头诀
早在10年前，伍炳亮就梦想着建一个私人的明清家具艺术馆，可以与志同道合的朋友“奇艺共欣赏”，也可以保存下自己收藏的几十件珍品和改良、创新的几百件作品，给子孙后代留下一笔物质的同时更是精神的财富。2003年，这一栋完全由自己设计陈设的小楼终于落成了。
这里面的宝贝，也不知伍炳亮注目过多少次了。而当他带着我们一路欣赏下来，一件一件家具触摸着、介绍着，伍炳亮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说：“你看这光泽，这造型，多有韵味啊。”之后总忘不了加上一句“这绝对是我的非卖品”。
“韵”，是伍炳亮收藏和创作的最高追求。
几年前，伍炳亮看到一些同行将《清明上河图》的局部复制雕刻在白木上，挂于墙壁。只是他每回看，每回总觉得做得不够协调，不够古雅。于是，他也想挑战一下这个难题。在他看来，《清明上河图》是很大气的内容，宜用屏风来表现，同时紫檀才能突出其古意。而为了与内容相匹配，上外框、下座采用了商周青铜器纹饰，整体浮雕锦地打漥博古龙纹。两天时间，伍炳亮就画出了设计图；而这件耗用紫檀木3000多公斤、动用5000工时的大制作最终完成，则是两年以后。“创意设计就是要大胆地一步到位，而制作，必须求精求细。”如今，这件“清式紫檀精刻清明上河图纹大座屏”成了伍炳亮的镇馆之作。
豪华是一种极致的境界，素朴同样也是。伍炳亮最最得意的，还有他自己创意设计的一件“明式黄花梨无素腰条桌”。没有任何雕饰，小马蹄形的桌腿简洁又灵动，黄花梨的质地打磨得润泽通透。“这是我从明代的画册中找到的创意。”对自己灵感的由来，伍炳亮印象深刻。
艺术馆里，挂着很多相得益彰、意蕴深长的对联，而我最喜欢的是其中的这一幅——横批是启功先生所书的“雅静”二字，那感觉就像伍炳亮其人其貌；双联写的是“怀抱观古今 深心托豪素”，那写的便是伍炳亮的人生与艺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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