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室内设计师蔡文亮：有遗憾即有理想
蔡文亮
【蔡文亮】：香港知名室内设计师，1979年毕业于美国夏威夷杨伯翰大学(BRIGHAM YOUNG UNIVERSITY-HAWAII)，毕业后至1982年期间任夏威夷PAYFAN & ASSOCIATES设计公司主任设计师。1982年回香港后至1986年就职于喜来登酒店集团任设计总监，2004年被中国建筑装饰协会评为中国五十名建筑师之一，相继于2006年被中国建筑装饰协会评为资深室内建筑师。2006年创立上采国际设计集团，现任上采国际设计集团总裁。
跟蔡先生聊天，必须离不开美式，一聊美式，就分明能感受到他对于美式的由衷热爱。惭愧说来，采访无非是一些老生常谈的话题，问题都没有什么新意，设计圈的采访来来去去，都离不开这些议题，然而攥着这些话题跟蔡先生聊起来，却非常能够有说头。作为记者，真是很喜欢这样的受访者，话匣子易开，亮点也不少。问起最满意的案例，他的答案不是“下一套”或“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而是永远不做最满意的那一套，留一个遗憾，存一份念想，有遗憾即有理想，缺陷至美。
【杨欣】：最近有什么新的动态么？
【蔡文亮】：以前做室内做得很多，现在慢慢有转型，包括增加了我们做一些高尔夫规划。这是一个大家比较敏感的项目，因为中国2016年以后，巴西的奥运会里面已经有高尔夫，高尔夫已经进入奥运会了，所以现在国家虽然禁止高尔夫球场的建造，但是已经是慢慢有很多人在往这个方向走。从我们进来中国做协商高尔夫室内设计这个的时候，我们跟高尔夫就搭上钩，以前只是叫我们做室内设计，其实在美国我是做建筑设计的，但是香港这么小的地方，根本没什么建筑规划好做，每一个地方都是一栋方方正正的楼上去，一分不要浪费，地方很贵，所以没有什么空间发展。而中国大陆因为这十来年的开放，我们突然间就有了很大发展，整个领域中国这个发展动态是特别的，建筑这部分在整个国家的规划里面，有很大很大的变化。
蔡文亮设计作品
【杨欣】：您开始跨出室内设计，开始进行其它方面的尝试，大概是用了多长时间？
【蔡文亮】：很多人问过我，我说都是逼出来的，因为人家觉得你室内做的好，建筑也帮我设计一下吧。因为我本身做建筑的，很多时候我们说从室内设计到室外，是非常对的，因为当室内的功能做得好，打个比方打造一个人的时候，因为人漂亮，身材好是好比室内好了，你外面穿什么衣服好看呢？衣服是外面的事情，外观即这个建筑的样子。所以我们也做建筑，我们跟很多大发展商，龙湖、万科合作，比如房型、面对什么客户，怎么做，开发商不停在告诉你这个事情，好了，万科也告诉你，龙湖也告诉你，很多发展商不停告诉你，你就变成半个专家，紧跟市场，做什么房型，这个房型做得最好，为什么要做这种设计，为什么要这种风格，你不停在听这些事情，做了几年，这样的地方应该做什么房型，建什么房型，会很熟，比他们还熟。
【杨欣】：所以总是会有这样一些契机让你开拓一个新的领域是吗？
【蔡文亮】：对，逼出来了，好了，到时候我做的规划，我可能知道应该前面怎么摆，后面怎么摆，这个地上是怎么摆，怎么做，所以从这块变成我们做建筑。包括最近接下的高尔夫项目，高尔夫跟建筑的关系也要熟悉，所以这个东西是一块一块逼你去往这边走。
蔡文亮设计作品
【杨欣】：那您还适应这种方式吗？不停会有新的契机出现，就迫使你去接受新的事情，熟悉新的一个领域。
【蔡文亮】：这个就是从事设计的一件让我很开心的事情，我不是不喜欢做室内设计，但室内设计是一个只是空间上一个，比如说100、200、300平方这个空间，这个空间限制到你住的，你可能说我喜欢这样的住房，因为我的家庭结构不一样，所以很多时候我为你设计好你的房子，但这个东西做得多了以后，我不是说没有兴趣，但是可能我不停在重复一些样板房的做法，那我把我们四个组的设计师都训练得很好，他们已经能独立操作了。
【杨欣】：就感觉突破性不大了是吧？
【蔡文亮】：因为你要面对他要卖房子给大众市民的，既然是大众的，它不可能是很尖端、很特别、很怪，你另外再做一些有突破性的东西，但是他们已经做得很好，我觉得可以慢慢让他们积极的一些想法，所以我们公司我很少去参加什么比赛，我也不参加，我们很少的，我就觉得这个东西做了，我愿意由他们去做，我自己不做这个事情。我们倒是愿意比如说我们做好的东西，我们自己会出一个册子，出一本书，去分享给大家。比如说像你们说的美式生活，我准备明年我出一本这样的书，然后告诉人家下一期我出一本高尔夫区域性怎么做，包括有机会做一些老年人社区，我也不能说自己很回馈社会，只是把我们做得这么久的经验分享一下。还是蛮喜欢这种状态的，可以不断去到新的领域做新的事。
“美式是终极的。”在蔡文亮眼里，美式风格是一种经得起岁月推敲的设计风格，比起线条干净摆设简洁的现代简约风格，美式所包含的丰富内涵是他更愿意持续去挖掘的设计风格，蔡文亮认为，人生的阅历总是不断在增加的，而美式设计可以承载这种历经岁月流逝积累起来的阅历，从而使空间拥有生命力。
【杨欣】：再聊一个老话题，应该很多人都问过您，您的设计理念是什么？
【蔡文亮】：我觉得从功能上或者从生活的舒适度上，我希望做的东西都不要为了它是什么风格，怎么做来做，但是不同的场合，不同的地方都会有些最恰当的设计放在这里，这个地方、这个房子、这个空间，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文化，它会有最恰当的地方放在这个地方，不要为了我喜欢这个风格，我要改变这里，所以我觉得我做的东西应该是最恰当、最适合这个人住，最适合这个地方出现。
【杨欣】：您做过这么多种类的设计了，比如说公共空间、建筑设计还有室内设计，最喜欢哪一类的设计？
【蔡文亮】：对住宅我是蛮喜欢的，对一些公共空间，酒店方面，可能这个系统是蛮大的，还有因为要有一些酒店管理很多的要求，很多的限制，但是这些东西比如说我一年做一个我才有兴趣，但是变为一个系统的，天天去面对怎么做，我倒不是太感兴趣。我喜欢到一些漂亮的酒店去感受它所有的空间，设计的空间，等于说我喜欢美食，我不喜欢自己做，偶尔做一些是可以的，但是你要我天天学怎么很好的美食，我觉得我更愿意享受美食，免得太审美疲劳。
蔡文亮设计作品
【杨欣】：我知道你特别擅长美式风格，你是怎么看美式风格？
【蔡文亮】：我觉得美式风格就是包容性最强，你所谓美式风格确实是包含全世界所有的风格，对我来说都是美式风格。因为它太包容了，比如说美式风格、中式风格怎么不一样，很多时候美式风格里面你摆很多中式的家具，摆中式的画，你都可以包容在里面去，就看你怎么摆，美式风格是最混搭的一种风格，比如一个现代的空间，摆一张法式的椅子都可以的，这是美式风格一个精髓在那里。
现代简约线条很简单，但反而简约不容易做，简约你手工要很好。我觉得慢慢当你做的简约完以后，设计的终极版是一个美式的复杂，美式的繁琐，繁琐的原因是人生是有阅历的，当你去泰国、越南，或者柬埔寨，你不是买了东西回来了，你不停人生有阅历，不停买东西，有点东西你就喜欢它，但是你是简约不能到处摆，美式可以的，美式都可以你可以到处摆。包括比如说胶片，这就是你的回忆，你小学的时候跟同学的照片，中学、大学、去露营去拍的照片，你说我不能摆在前面，我都要收起来，为什么呢？你摆就乱了，美式乱没关系，但是简约你不能乱了，你多摆一个东西都不合适的。不符合空间的感觉，另外人生过了十几二十年以后，什么都乱摆，我觉得美式是终极的。
【杨欣】：好奇一下，您自己家里您做的是美式风格吗？
【蔡文亮】：是的，我自己家是做美式乡村风格。我没有住在市中心，市中心的空间都是高楼，在上海都基本上非常靠近高架，不是靠近南北高架，就是靠近中环，不是靠近中环就是靠近延安路高架，总是靠近高架，反正看不到很好的风景。所以我们就找个比较偏远的地方，有一些空间，有一些绿色，没有看见很多高楼，没有工厂，这个空间是很享受，虽然是交通稍微堵一点点，可能你需要多花二十分钟，但是我觉得开车过程还可以，因为我不需要必须5点半下班必须回家，我可以过了高峰期，所以我还是蛮享受这个过程。
【杨欣】：这是不是跟你以前在美国居住的经历是有关系的？
【蔡文亮】：有的，因为我们平常开半个小时去很正常，半个小时很喜欢，因为刚好这时间你可以听听音乐，或者跟着音乐大唱、大叫，是一个放松的做法，但其实上海是一个蛮匆忙的城市。
蔡文亮设计作品
【杨欣】：那您自己比较满意的案例作品有没有？是不是您自己的家？很多设计师会觉得自己设计自己的家是最满意的作品。
【蔡文亮】：自己的家不能说最满意，基本上只能说比较满意，比较满意这种永远是觉得我下一个，有机会再买一套房子我做什么东西，永远是有一个梦想，有一个空间我想做的，但是没有实现，但是这个也不是说不能实现，只是觉得暂时不要马上实现，好像到你实现了这件东西，你会再找另外一个希望，所以保留这一个期望，我永远在等待这个事情。家也是一样，我很喜欢更大的地方，虽然我不停在看，不停在觉得我有机会再做一个我更喜欢的空间，中间可能有水，或者怎么样做法，但是我觉得不要实现。
【杨欣】：最终没有去实现，永远留一个念想？
【蔡文亮】：念想，对。
【杨欣】：有遗憾即有理想。
【蔡文亮】：我觉得遗憾没关系，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事物，缺陷也很美。
【杨欣】：我们最近在做一个“中国好宅”的一个设计师大赛，有这样一个概念“中国好宅”，就想问一下您也做过很多成功的私人住宅的案例，你觉得什么样的房子算一所好宅，好的房子？
【蔡文亮】：好的房子就应该功能能够具备多一点点，包括空间能够打造他想要的要求，第一可能说从采光方面、空气方面、环境方面很关键，这个房子里面功能方面都有不同的要求，但是你可以有一个很好的房子，但是你这个房子不一定是座落在一个很好的环境。环境和采光是天然的，做不出来的。所以也是房子值不值钱，不是它建造有多漂亮，它在哪个环境里面是非常关键的，这个区域是更值钱的。
提及设计行业的现状，蔡文亮坦言，国内设计存在断层的现象，对年轻的设计力量，他也道出了自己的期许，“室内设计需要去想在这个年代应该做什么东西，要想适合这个年代做的设计。”而聊到生活，蔡文亮说自己不是一个安静的人，闲暇之余仍喜欢到处走走，因为“人生很短，世界很大。”
【杨欣】：您也做这么多年设计了，有没有偶尔会去回想一下，就是从以前走到现在，各方面心态上有没有一些什么样的变化？
【蔡文亮】：有，昨天参加一个活动以后，我就有很大的感想，就说自己从开始，我在设计界也是很辛苦的，但是能够从一个普通的设计师变为大家都比较认同你的，这个过程也不是每一个人能做得到。这一块我就觉得如果你反想一下中国、香港跟美国的信息，刚刚有一点点断层，断层的概念是什么，我们针对中国的设计起来了，现在过去的10到15年，因为这么多的房子，确实震惊了，现在是2000年到2012年，这10年是一个飞快的发展，2000年你刚刚毕业做设计师，也是21、22岁，到现在可能是30岁、31岁，那这是最老的，所以你看见我们大部分的都是年轻设计师，没有老设计师，因为之前的老的一派都是设计院的一派，老的院长。学院派的，他没有接受实践经验，还有可能是他们也没有一些朋友有这样的房子给他做，他现在做出来可能说的东西很多，但是反过来说，他就没有他们现在年轻的，能够接触这么多房产商，接触这么多房子。反过来说美国是每年都有，所以对我来说，我也很想找一个接班人，其实我应该退休，我年纪很大了，但是跟我很多年，大家都很好，跟我差距很大的，差距25年到30年，差这么远的，所以中间断掉，我想找一个比如说45岁，经验要有，要有设计经验，找不到的。
【杨欣】：国内是有一个断层的。
【蔡文亮】：刚刚断开的，所以我反想来说，我觉得中国以后更多的接班年轻设计师慢慢扩展出来20年，那美国的设计师，很多时候做得最好这方面就是做过20年，当你做20年，你的经验有20年的经验，所以现在他们是很快，这几年冲出来的，冲出来以后，很多时候我参加你们的活动，他们的活动，大家都不停在想，我要有新的方案，我要有新的一种风格，都追求新的风格。确实所谓新的风格都是一个轮回的，现在流行慢慢转回来，你不能不停有新风格，你所谓的新风格是个性化，从设计师来说，从思想会变化一点点，也没有这么多新的风格。
蔡文亮设计作品
【杨欣】：正好聊到设计行业的断层，顺便给现在年轻室内设计师一点建议吧。
【蔡文亮】：我的建议是如果大家想寻找一些新的方式，既然我们在中国，大家多花一点时间把中国的一些特色做出来，第一不要把老祖宗的事情挖出来再重复使用。我看一些西安也好，安徽也好，在重复把一些老的唐代的建筑，一模一样的附在现在做那些唐宫。我说这非常不合适，当再过50年、100年再看现在做的这种建筑，它是仿古的，但你在这个时间做这种设计，没有任何时代特征和文化底蕴在里面。现在就应该做现在的东西，为什么历史遗留下来的建筑，一看就知道这个是唐代的，这个是宋代的？我们现在没有一个证明，比如说2012年或者是2000年左右的风格是什么东西？没有。就把老的东西仿过来，把欧式的仿过来，大家都在不停的copy，我就问你2012年是什么风格，没有风格，大家没有创意，不愿意去创意。
所以说室内设计需要去想在这个年代应该做什么东西，要想适合这个年代做的设计。这也算是我对年轻一代的希望吧。
【杨欣】：除了设计之外，平常生活中有些什么喜好吗？兴趣爱好之类的。
【蔡文亮】：我现在非常喜欢高尔夫。在美国读书很怪的，有机会尝试各种运动，有学分给你，那时候我也学高尔夫，也学打网球，也学游泳，各方面都学。但那时候年轻，觉得高尔夫是一个老人打的东西，没有运动量，我就拼命在打网球，但现在回过来说，高尔夫确实是一个非常适合亚洲人打的球，小球。我们对小球特别厉害，乒乓球、桌球、羽毛球，高尔夫我觉得非常适合亚洲人打。先打，然后也懂，就爱上这个运动。我发现你打乒乓球的桌子是一样的，你打桌球这个桌子是一样的，高尔夫是球场不一样，就很特别的一个运动，你是感受不同的球场，不同的天气，不同的风，不同的景观。
蔡文亮设计作品
【杨欣】：私底下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喜静或好热闹？
【蔡文亮】：我不是一个安静的人，我喜欢很多事情，我感觉你生在这个世界上，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东西，都在你面前，你要去体验一下，好的美食，好的街，好不好，你都应该体验，不要坐在家里打游戏机。现在年轻人很宅的，太浪费了，其实人生很短的，这个世界给你这么美好的地方，你在打游戏机，我觉得太浪费时间了，你打到最好又怎么样，你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个地方了。世界很大。
【杨欣】：所以您还是乐意到处走一走的？
【蔡文亮】：乐意的，我也去看看，基本上都很少在家，很少很少。因为我觉得看的当中我也学到东西，所以我跟他们说你们不要老待在办公室，你们要去，你不去，我去了，我越来越有经验，你们越来越没有我的经验多了，每谈一个项目，每看一个地方都是一个经验的累积，你去的越多，你经验越丰厚。
【杨欣】：好的，谢谢蔡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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