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了二先生家里那一对古老的顶箱柜
二先生其实有一个极有文化的名字，因为他排行老二，人又有点儿智障，所以人称二先生。他是个老光棍，年轻时父母曾给他娶过一房妻子，但只过了三天，妻子嫌他傻，回了娘家。从此他声名远播，任是家境不错，也没有姑娘愿意上门。父母去世后，他就一个人过。
我家和他家是邻居，母亲看他可怜，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就帮他做了。那时还是生产队，冬闲的时候，村里人都喜欢聚在我家聊天，妇女们在我家扎堆做针线活，二先生也来。于是，他成了大家取乐的对象，问的最多的就是他结婚三天都干了些啥。每当这时，二先生总是面红耳赤，本来就咬舌，更是吭哧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因为母亲总替他解围，傻人也懂得感激，他会跟母亲说说心里话，也破例允许我到他家玩儿。
他的房子是冀东农村的传统结构，中间为厨房，两边住人，二先生住在西屋。窗户是老式的雕花木窗，糊着窗纸，好久没换了，屋子里黑乎乎的。我总是要适应一会儿，揉揉眼睛，才能看清屋子里的情况。靠窗是一铺大火炕，堆着被褥衣服，北墙根是松木躺柜，这个不稀罕，在我们这里几乎家家都有。稀罕的是西墙迎面摆着的一对顶箱柜，颜色黑红，门中间有一个圆形的黄澄澄的装饰，跟大奶奶家的大铜盆一个颜色，擦得明晃晃的。
这对顶箱柜太稀奇了，整个村子就没有第二份。更稀奇的是上面挂一把锁，钥匙拴在二先生的裤腰上，宝贝得不行。偶尔赶上他开柜子，总要偷偷摸摸的背着人，眼睛还冲着我瞄来瞄去，生怕我看到。他越这样，我越好奇，里面是不是藏了好多好吃的？可是，他每次去我家，赶上我家做点好吃的，就他那哈喇子能流多长的馋样，也不像是藏着好东西的人哪！这个小气鬼，就连他的大黄狗也跟他一路货色，我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进他家，扒开顶箱柜的门缝往里看，大黄狗就会一改平时的摇头摆尾，冲我低声吼叫，吓得我心虚胆颤只好住手。
一天中午，我放学刚进家门便看见二先生急匆匆地从我家冲出来一溜小跑，屋子里纳鞋底的婶子大妈们笑得东倒西歪，我好奇地追问，才知道二先生急着上厕所，可是用布带做成的腰带系了个死疙瘩，无奈之下只好找母亲帮忙。我一听急得直蹦，抱怨母亲为啥不趁机偷偷把他的钥匙摘下来，让我看看柜子里都放了些啥，母亲用从来没有过的严厉的眼神瞪了我一眼。
等家里安静了，母亲告诉我，二先生的父母很疼爱这个傻儿子，凡是好东西都藏在顶箱柜里给他留着。二先生成年后，父母给他娶了媳妇。那个年代还是媒妁之约，姑娘家穷，远在几十里之外，媒人被二先生的父母用“袁大头”封了口，所以姑娘并不知情。直到成亲后村里人来看新娘，二先生死活要把她藏在顶箱柜里，才知道嫁了个傻郎君。媳妇走了，二先生仿佛更傻了，柜子上了锁，轻易也不当着人打开，仿佛，里面藏着心爱的宝贝。
后来，我到县城上学，放假回家时偶尔会看见越来越老的二先生，带着他那条同样老的几乎走不动了的大黄狗，默默地蹲在院子里晒太阳。再后来，二先生的侄子娶了一位东北媳妇，能干彪悍。据说，她种了二先生的地，还一直觊觎二先生的房子，每天却只是管他三顿粗茶淡饭。据说，她视这个智障的老人为累赘……家家户户都忙着春种秋收搞副业，谁有心思管人家的家事呢！
二先生去世了，侄媳妇把他屋子中的破烂家拾都扔了出去，腾空了放东西，那对顶箱柜在院子角落里风吹雨淋，当劈柴填进了灶膛里。不知哪一年，村子里走街串巷收古董的，看见了残存的顶箱柜的门板，啧啧可惜，侄媳妇的脸阴沉了好多天。其实，村里的老年人知道那对顶箱柜价值不菲，只是好东西也得遇到值得的人不是？ (钟玉文/文)
(来源：中国红木古典家具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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