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德:云海深处的破旧民居震撼变身独特青旅
在四川的大山深处,离天堂最近的牛背山,有这样一群青年人,他们自身经历了汶川地震、雅安地震等灾难,却仍愿意用自己的青春热血去打造一个现代化的青旅追求公益梦想。在建筑师李道德的带领下,经历了最艰难的改造,最无望的完工日期,青旅改建项目终于竣工。作为《梦想改造家》的第一季收官之作,也是至今投入最大、工程最大,也最具公益性。
青旅项目改造过程期间,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艰辛?是什么让建筑师李道德一次又一次地被触动?青旅改造后呈现的独特拱形构架,是为了凸显与众不同,还是建筑师的用苦良心?有驴友,评价建造后的青旅像是被淹没在村庄里,毫无特色,建筑师听了却为何倍感欣慰……带着这些问题搜狐焦点家居记者独家专访了建筑师李道德。
【搜狐焦点家居】是什么机缘让您决定参加这次《梦想改造家》的改建项目?
【李道德】今年5、6月份的时候,东方卫视制片人联系过我,但当时对这种真人秀类的电视节目其实抵触的,因为个人认为设计是一个很严肃的工作,而不应该有娱乐的成分,所以就拒绝了。但后来,他们又给我发来了之前做过的一些节目样片,发现这里面除了表现设计,更多的是在关注城市和民生。而最终让我决心参与的是,制片人告诉我,最后一期将是最特别的一期,不是为某一个家庭、个人,而是为一群来到山里投身公益的志愿者们,为他们盖一个青旅。
当时他们也提前告诉我,项目位于四川甘孜州泸定县兴隆镇的牛背山地区,地点偏远,路途崎岖。而我当时想不就是上山,还能艰险的到什么程度?后来才发现,我是真的低估了问题的难度和复杂性。
【搜狐焦点家居】这次改造项目的委托人是谁?他们提出了怎样的改造诉求?
【李道德】这个改造项目的委托人是几个志愿者,主要发起人是大雁(真名李雁)。今年7月底、8月初的时候,我们去了一次四川,到了这群志愿者,第一次见
到他们感觉特别微妙。虽然大雁不是地震致残,但是他自己经历了汶川地震、雅安地震,所以当他们近距离跟你接触的时候,会突然意识到在当今这个非常商业化的时空里面,竟然真的有这样一群人,他们自己经历了这么大的灾难,却还用如此饱满的热情去帮助别人,震撼力特别大。
这群志愿者希望在距离牛背山最近的蒲麦地村子建立一个青年旅舍,但目的并不是盈利,因为位于山腰处的蒲麦地村是是去到牛背山最近的也是最后一个有人居住社区有近100来户住户,许多“驴友”都会选择在此停留休息。但当地目前只有不稳定的移动信号,交通、通讯条件较落后,更为严峻的问题是因为设施的简陋,出现了伤员也没有办法得到及时的救治,让人束手无策。而山里孩子迫切渴望了解外面世界的求知眼神,则更是催促着一个固定基地的诞生。他们团结一心,意欲打造一个现代化的青旅,用他们的话来说是,希望青旅可以用它来“作为一个平台,一个环境保护的基地,一个山难救援的基地,一个青年人可以到这里来进行公益实践的基地“。
【搜狐焦点家居】项目改造所在地,目前是怎样一个现状?
【李道德】蒲麦地村因为落后没有很大的改变,房子虽然外边是砖房,但里面结构是比较传统的木构,坡屋顶,灰的小青瓦,最高的也就是二层至三层。他们这个地方也是属于地震带,有些房屋因为地震和年久失修的问题,也都破败了,道路全破败不堪,这已经算能走的路了。
第一次去项目改造地是和志愿者以及其他工作人员徒步上山的。在登山的时候,当时有一个细节让我记忆尤深,大雁登得比我们还快,于是我说”你比我们还要利索啊!“大雁调皮的一笑,随口说,“我比你们有优势,因为我三条腿!”大雁这句话让我现在都记忆犹新。
【搜狐焦点家居】房子改造之前是怎样的?
【李道德】房子总共有三层,第一层是杂物库房,室内的光线特别暗,使用率也很低;二层右边是后期建的方盒子砖房,左边是猪圈鸡窝,中间有一个平台,这个平台在四川当地叫坝子,村民说山地里特别难得有这样一个平地,当时我们就想,设计的时候希望把坝子强化,提供一个开放的空间。改建之前,因为房子全是石墙,我们改建的时候也是就地取材,建材主要是当地的石材、木头等。
【搜狐焦点家居】能否谈谈本次项目的改建思路?
【李道德】最重要的改变把封闭的,不太好用的空间做成能让光线和视线通透起来的开放空间,功能上也不是完全割裂的,室内和室外能够结合在一起。
这是户型图。一层原先是库房,我们把一层做成了志愿者办公室和宿舍,中间是开放的办公区,大石墙变成了一个玻璃外墙,村民和游客在道路上就能够一眼看到他们工作的状态。左边是三个志愿者的宿舍。右边是一个常驻负责人即店长的办公室。
二层,我们把之前后期建的方盒子砖墙拆掉了,两个有原因,第一个是因为他们用的是比较廉价的砖头和水泥建的方盒子,不一定符合指标,抗震性肯定是很差;另外,从设计的角度,它跟整个村子的文脉和机理是冲突的,村子其他房屋全是坡屋顶、砖墙、灰瓦,这里突然有一个水泥方盒子特别怪。拆掉之后,这个空间就与坝子通起来,但是又不是完全敞开的,我们做了一个灰空间,跟整个建筑结合起来。
我们一直强调坝子的开放性,于是把坝子中间房间很实的外墙拆掉,做成可以打开的门墙,而且是完全通透的,室内是大家沟通和交流的空间。
当时上牛背山的时候,碰到一些驴友,他们对居住要求不高,只要有一个睡的地方,干干净净的就挺好,但是他们说在当下这些区域所有客栈和青年民宿都没有一个合适的空间让大家交流。
其实,很多年轻人通过登山结交朋友,互相交换信息,交换知识,,所以他们特别需要这样的一个平台。于是我们整体建筑的二层做成完全开放公共的空间。这边全是书架,中间有桌子和椅子,相当于是一个阅览室,也可以是一个棋牌室,总之是大家可以到这儿交流聚起来的空间。
原来的露台在这儿,我们把楼梯放在这个角落里,这个空间更完整了,出行比较方便。
这个角落我们做了一个吧台,可以喝点酒喝咖啡,这些志愿者都是从城市来的,游客又是从城市来的,他们也希望有这样的功能能够服务到他们,享受舒适放松休闲的状态。
我们原来想在这儿做一个壁炉,因为好取暖,后来,我们把壁炉取消了,用当地的大钢炉,因为这是他们的生活习惯。外边是一个医疗室,救援的操作在里面。里面留给常住在这儿的屋主,他是独身老人,生活简单,放置了一些基本的衣柜、组合柜,床铺。
二层的左边是功能用房,卫生间、淋浴房、洗漱间、厨房。这个房子全部是拿他们自己的石块砌出来的,保留了原先的木结构,中间木结构有一个玻璃,中间是洗漱,卫生间、洗衣间,这边有三间淋浴间。
【搜狐焦点家居】餐厅和厨房是在一块儿的。
【李道德】我们考虑厨房,如果只是这几个志愿者和三哥他们可以在这儿吃饭,如果更多的人可以到当作阅览室的这个空间用餐,因为一打开整个是通透的,甚至天好的时候可以在室外的坝子上。
第三层的空间并不高,是一个坡屋顶。考察了青年旅社和现有的居住条件之后,决定这一层在功能上,不全部是客间,而是提供了一个开放的空间用于喝咖啡,聊天。这边是两个单间,因为有一些游客希望有独立空间,,而其他的空间是小隔间,一个床铺有一米多长,但这又不是传统的通铺,通铺完全没有私密性,而且互相有影响,于是中间做了一个矮的隔断稍微挡一些,一般大家都认识的,可以晚上聊聊天就睡觉了,同时,在有限的空间里接待的人相对多一些。
刚才讲的都是房子功能上的要求,更大改变在于建筑结构和拱形的加建部分,因为希望改造完了之后,整个青旅有一个独特的呈现,希望通过这个建筑能够让更多的人关注到这些志愿者所做的事情,关注到蒲麦地村,关注到牛背山。
【搜狐焦点家居】希望房子能够成为当地的地标建筑?
【李道德】我们现在很谨慎用“地标”这个词,如果谈到地标,大家会觉得你为了成为一个地标做设计,这是非常肤浅的,我觉得要更多的关注到背后的初衷。
这个建筑可以做的非常平和,完全看不出来,但我觉得他们是需要让大家能够关注到的这些年轻人在做这些公益事情,也希望能够为当地的旅游和各方面出一份力量,所以这个建筑要有非常独特的呈现。但是这个呈现,我们不希望是很突兀的,而是与当地地域融合在一起的,所以铺上瓦片的屋顶形状与大山和云海交相呼应,让人感觉就是山起伏的一部分。
从结构上来讲,这个木头我们是完全保留的,包括主屋跟辅助功能用房都保留木结构,特别是主屋木结构非常完整,质量还不错,所以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希望能够延伸木结构。我们一直致力于数字建筑和数字化设计的工作,但是在这个项目里我们又不希望是完全西方的纯计算机,还需要有人情和地域关系,所以我们希望通过木构的方式,有不一样的演绎。设计出来之后,我们为结构设计和材料制作部分提出了特别大的挑战,因为传统木构做不了这种东西。
【搜狐焦点家居】据悉,这个拱形的屋顶是用异形竹钢大梁撑起来的?
【李道德】这个材料我们刚开始想是木构,木构做这种东西有困难,又不可能是钢结构,一个是造价,另外也跟这个区域不融合,所以我们想到了竹钢,而本身这个材料工厂就在四川,离这儿也不远,属于本土的材料,但形式是板材。
后来,我们把竹钢板全部切成小于一厘米,一个一个薄片的弯起来再固定,加压形成一体,我们用计算机的模型出图纸,他们根据图纸在地面上放样,一点点做出来。前期在工厂里做了一定的实验,但是到底能弯到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而是怀探索的精神,做了第一次尝试,当时,他们都不相信能够做出这种异形的竹钢大梁,但是后来我们不断施压,最终做出了一根。
【搜狐焦点家居】这种异形竹钢材料的安全性和拱形结构的抗震性如何?
【李道德】竹钢的学名叫做高性能竹基纤维复合材料,主要是指以竹基纤维帘为基本构成单元经高压胶合而成的材料。具有高强度、耐火、防腐等特性,所以俗称”竹钢“。再加上本身的可降解、可再生,它也是一种绿色材料。
关于结构,这里我们对原有的木结构做了一个评估,它的结构耐久度和牢固度没问题,同时,我们新的几个大梁都是从老的结构上起来,有一些直接着力的部分是单独的结构,比如这个梁过来直接落地,单独自己有一根柱子,这边全是砖墙,有一个圈梁在外边,我们直接接到梁上,主结构非常稳固,包括各个方面都有非常稳定的连接,内部也是相互支撑,牵扯也是非常紧密的。
【搜狐焦点家居】我们发现这个拱形结构屋顶的瓦,也做得特别的精致,但它们的排水和防漏措施如何考虑?
【李道德】最早的时候我们希望是定制的一种S型的瓦,因为它是双曲面,不是单的平面,水可以顺着流下来,但因为时间问题,最终只能是用山里面大家都在用的瓦,一个底瓦,一个勾瓦,一个扣瓦,水都是这样过来的,因为是双曲面,我们在这个基础上底下又做一层勾瓦,等于做了三层瓦,底层瓦做完了上面做了一层防水,再去做了一遍底瓦和盖瓦。
【搜狐焦点家居】这个加建拱形部分下面的功能区是什么?
【李道德】正如我之前说的,整个改造的中心是围绕这个坝子的,我希望最大程度的增强这种开放性,增强坝子的功能。于是新建的结构形成了连接室内室外的灰空间。因为有盖瓦,所以可以遮风避雨,让村民、志愿者们即使在雨季,也可以尽量多的活动、交流。
另外我们也希望通过新加建的这个构筑物,富于整个建筑一种独特的气质。在白天,你可以看到它的空间形态是和背后的山峦一致的,有那么一些特别,又有些似曾相识。在半晚或者深夜,它会形成一种精神的港湾。可以假想,一个驴友在经历了4至5个小时的徒步跋涉,远远的看到这么一个发出暖暖光芒的穹顶时,会是一种多么幸福的感受。正如大海中远航的船只,看到了灯塔。建筑在满足基本功能的同时,应该有更深一层的意义。
【搜狐焦点家居】据悉,这次的改建项目进展起来并不容易,在中途的时候,当地的村民还闹过事,工人们的人身安全都难以得到保障,当时是什么原因引起了村民的不满?
【李道德】因为对一些事情的看法不一样,导致了冲突,出现了一些特别极端的问题,这些工人因为条件艰苦,本来就不愿意在这儿待了,加上矛盾,都不愿意在干活要走人,结果整个施工进度被迫停下来。后来节目组编导开车开到一百多公里都找到工人,因为附近镇子里都没有工人愿意上去,他们知道这个工程很难做,设计本身又有一定的复杂度,最后只好跑到西昌拉回来十几个大凉山的工人,工程才又重新启动。
【搜狐焦点家居】纵观整个改建项目,您觉得最困难的地方在哪?
【李道德】在设计上,可能有一个是否合理的问题,建筑好坏的问题,一个美学上的问题,但是这些得都不算很大的困难,困难在于整个施工和外部条件十分恶劣,尤其是因为交通太不便利了。我们之前来是徒步上山的,花了好几个小时,下山也不轻松,虽然是坐车但是非常颠簸,非常危险,下面全是悬崖,没有遮挡和保护,非常的危险。
【搜狐焦点家居】目前,整个改建项目已经竣工,您如何评价您的这个作品。
【李道德】《梦想改造家》的节目组,在项目竣工之后对游客和村民做了采访,他们都说这个建筑特别漂亮,但是我碰到一个驴友,他给了我不一样的回答,他说这个建筑没什么特别的,好像淹没在村子里,但觉得这是对我们特别大的褒奖,因为建筑不应该是突兀的,它应该融入这个场所。等一年或三年之后,当房屋上的瓦有了斑驳和青苔会更加融入村庄。
就我个人来讲,确实对很多细节不满意的,但这也是特别无奈的选择,毕竟是在农村,和农民一起盖房子,不可能用做五星级酒店团队的精致要求他们。加上施工条件的原因,很难用一种很苛刻的眼光和标准来评价这个建筑,因为它真的能盖起来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搜狐焦点家居】据我所知,这是您为数不多的改造项目之一。您在这次尝试中有什么收获呢?
【李道德】作为一个建筑师,我的社会责任感加强了。当我真正面对一个公益设计,接触到这些一直致力于公益事业的人,特别是他们这么年轻,自身又经历了各种苦难,还这么乐观积极的面对生活,去帮助的他人,这个对我感触特别大。通过这个项目我们也又重新的思考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同样,我们作为建筑师,在设计中可能也要考虑更多人文的关怀和社会责任。
在设计上,我们第一次用数字化的逻辑进行了整体的设计,不但和中国施工的环境,而且是在这么一个偏远的,极为艰苦的施工条件下完成了一个充满现代意味甚至未来感的建筑,同时又兼顾了传统的材料和结构形式,甚至情感的联系,这也是我们的一大收获。
建筑师李道德
李道德,1981年出生,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建筑学院以及英国建筑联盟建筑学院(AA)。在回国创建dEEP Architects 之前,他工作于Sir Norman Foster 在伦敦的建筑事务所Foster+Partners。
dEEPArchitects 致力于运用前瞻性的设计理念以及西方高技的设计方法,与中国当下的城市化进程及实际的施工环境相结合,试图探索一个独特、有效的设计方向。dEEP的工作内容包括从规划、建筑、景观、室内以及产品设计等不同尺度的设计项目。李道德先生也经常受邀,进行一些跨界的艺术创作,比如为FOREVERMARK设计的展览空间,与中国本土时尚品牌合作的珠宝设计,并于2012年巴塞尔珠宝展上发布,以及2012年北京国际设计周期间受邀创作的雕塑和互动装置艺术作品等等。2013年9月,李道德先生作为最年轻的演讲嘉宾,获邀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的世界设计大会上进行演讲。
在进行建筑及跨界设计实践的同时,李道德目前还是中央美术学院建筑学院第四工作室的设计导师。
李道德曾获得2010“最建筑”最炫方案奖,CDA中国设计奖提名,金堂奖年度新锐设计人物, 2012奥迪艺术与设计大奖年度设计新锐提名,2013UED博物馆建筑设计奖提名奖等众多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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