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暗访发现人造板行业乱象丛生 监管和标准亟待完善
【导读】全国多地连续被曝人造板材甲醛严重超标。经济之声记者深入沈阳、哈尔滨等地调查采访，发现几乎所有板材均无标识，不同产品合用一个检测报告；只送检不抽检，产品检测报告不可信；劣质板材充斥市场无人监管。《天天315》本期继续关注：谁来管管人造板材市场乱象？
央广网北京8月18日消息 据经济之声《天天315》报道，全国多地连续曝出，市场上销售的部分人造板，释放量严重超标。有些地区已经开始对不合格产品进行清查，有些地区则放任不管。
《天天315》节目也多次接到消费者投诉，反映家具板材散发刺鼻气味、怀疑甲醛超标。记者在调查走访中得知，辽宁和黑龙江的某些厂商涉嫌经营不合格板材。随后记者奔赴沈阳和哈尔滨，展开了实地调查和采访。
全国多个地区都出现甲醛严重超标的人造板，这些不合格产品为何能堂而皇之地流入市场？人造板行业到底存在什么问题？记者发现，大部分板材经销商，都宣称自己销售的是甲醛释放量符合国家标准的环保板材，但是拒绝提供板材检测报告和样块。有几家拿出了检测报告，但是很快就放回抽屉里，不让复印也不让拍照。
记者：这个有没有采验块啥的，有没有？
经销商：没有小块，任何一家密度板都没有小块。
记者：一小块。检出报告也没有。
经销商：检出报告出厂合同上都有，人家也是厂子。
记者：是国家出的那种还是？
经销商：国家出的。
记者：国家出的。
经销商：对，基本上都是本地的检测报告，我也得现从厂子刷。
记者：有没有检测报告啥？
经销商：检测报告有，E0级的。
记者：E0级的，那你检测报告给我们提供吗？
经销商：买板子必须得给你，你不要也得给你。
记者：就是小样，就是样子。
经销商：样子能给你，质监报告拿不走。必须你买完。
记者：我照一下，也不给？
经销商：不可以。
记者：那拿给我的小样也行啊。
经销商：我那个质检报告，我得从厂子传过来。
记者：那甲方要它拿啥给他看啊？
经销商：那只能是拿板子给他看，那板块给他看。
记者：就给他看板子啊？
经销商：姐，你知道为啥说不给你们看质监报告吗？有的拿质监报告他不来了。
记者：那要质检报告有啥用啊？
经销商：你看看，它就是有用，绝对是有用的。
家具厂家采购板材都要“按质论价”，评价依据就是检测报告，除此之外，检测报告还能用来做什么？经销商拒绝提供检测报告和样块的行为，令人匪夷所思，是做贼心虚还是另有隐情？在记者再三要求要复印检测报告的情况下，一位经销商道出了实情，“板材上没有产品标识，正规检测报告不需“对号入座”也能用，市场上，有很多“挂羊头卖狗肉”的商家。”
经销商：你拿我这个检测报告，你拿别的，我这个不就完了吗。
记者：检测报告它那不是哪个板就是哪个板。
经销商：对，哪个板就是哪个板的。
记者：那你给了我以后，怎么可能我再用到别的板上呢？
经销商：那也不行，你密度板也分好多种呢，你只要不是咱家厂子出的，还有小厂子出的呢。那小厂子出的完了你给小厂子拿货拿我我的板的话那不是挂羊头卖狗肉了嘛。
记者：就是检验报告上肯定你是哪个板就是哪个板。
经销商：你产品上面是没有产品标识的，不管是南岔出的还是小厂子出的，你以前南岔出的是打红字，现在都不打了，你小厂出的也不打，比方说你拿小厂出的是可以用的，比方说不在我家买的货，我是不想给你出检测报告的。
记者从知名的大型板材生产企业的销售人员口中了解到，大型企业将板材销售给家具厂家时，一般也只在整包货物的外包装上标注清楚厂名厂址等信息，拆开包装后，单张板材上，是没有任何标识的。
记者：板材进入市场它肯定有个标识。
销售人员：我们也没有啊。
销售人员：没有标识。包装是外面的，你包装完了就是跟其他厂家都是一样的。
销售人员：你那个板子压完之后，在那个地板上根本啥也看不出来。
记者在哈尔滨一家规模较大的板材经销商建青木业的仓库里转了一圈，发现所有板材都已经被拆掉了外包装，大部分单张板材都没有标识。从外观上看，这些板材没有太大区别，就是颜色略有不同，有的偏黑，有的发白；价格、质量还有环保级别都由销售人员介绍，板材上还有板材附近竟然没有任何标示，销售人员在介绍板材价格和质量的过程中，记者发现，有些板材，材质看上去差不多，价格却有天壤之别，对于价格相差悬殊的原因，销售没有详细说明。
记者还注意到，有部分河北不知名的厂家生产的板材极其便宜，销售介绍，这些板材销量最好，记者凑近闻了闻，发现这些板材有刺鼻异味，便提出想要看一下检测报告，销售人员坦言，这些板材甲醛含量超标，厂家怕出事，不愿提供检测报告。
记者：这是哪产的？
销售人员：河北地区，河北那边基本上都是东北这边产的。
记者：那像它这种的，E2的，也就是能达到E2。
销售人员：顶多能达到E2，他们都没有那种正规的检测。
记者：没有正规的检测。
销售人员：对，因为它达不到那个，人家厂家也不可能给你提供。
记者：也不给咱们提供。
销售人员：因为一般的密度板你如果不裸露使用，一般都没问题，一封起来就没有味了。
销售人员：除非是你送去检测。
记者：但对方要求跟我要拿去检测。
销售人员：你要是拿去检测肯定不达标，达不到E1级，一般的如果它要求检测都得E1级的。
记者：它这没有E1级。
销售人员：没有，不可能达到。
记者：E2有达到的吗？
销售人员：E2的味也挺大。除非你是在活拿下来以后拿它这个板，然后它这个封起来了也就看不出来了。
销售人员：对，你这个也80块钱，一张差50、60块钱，就是你得拿好板给它看，看完之后，它做成品之后它是看不到的，所以你这个成本价格也下来了，只要剖开你就完，不剖开封在里头都没事。
销售人员：好几十亿张板子，你要量大还能便宜。
销售人员：你要从这拿的话肯定便宜。
销售人员：就是高利的真的卖的不太多。
记者：高利的卖的不多，那就是便宜的卖的多？
销售人员：就是便宜的卖的最多，一般工程都要便宜的。
销售人员：他也不要求达标啊，谁知道这玩艺儿。
销售人员：那就看利益，价格成立。
销售人员：像一般工程打底啥的，全用40多块钱、50多块钱的。
销售人员：所以说为啥有的装修完了味大，就是这样的。
销售人员：你们是在哪装修？
记者：我们在酒店（酒店装修效果图）。
销售人员：你要贴出面的话封上基本上也没多大味了。
记者：肯定有吧，放时间长了，但是就是多少的问题。
E2级都达不到的不合格产品从哪来？是如何流入市场的？都谁在用？一位业内人士透露，这些环保不达标的劣质板材来自山东和河北，经销商负责将这些“问题”产品推向市场，这些板材因为价格低廉，长期存在，而且不愁销路。
业内人士：外地的板材企业供货量特别大，它主要来自于哪里，一个是河北，河北的人造板特别多，从2008年以后，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到处建板厂。第二个就是山东，山东的人造板也是起步，它们市场也很近，他们通过烟台那边，大连一摆渡登录辽宁、东三省，它们两个地区好多的低价的板材城市，涌向了多省，人造板里面只是说主要是这个丝胶部分，咱们说人造板有很多的原料就是胶水，就是甲醛和尿素配的这个胶。墨纤维这个产品太大，原材料这个成本地区差异不是很大，主要是在胶，在胶采用之中不环保的这个超过国家标准的胶，生产板的成本比较低，而且内在的质量比较好，但是它人工成本比较低，第二运输成本也比较低。第三就是制造成本，这个是比较低。
记者：一般像他们的板材就送到经销商那去。
业内人士：都送到经销商那，几乎它自己不会去，大的企业很少，大的企业也不会从经销商那面拿板，小的多，进入起步，可以说沈阳可能有上千家，因为有的经销商它可以给你贴面，有的板源不就是这样的厂商，经销它买这个设备之后，把板贴上花纹，头像或者是那个叫斑马纹，各种纹路的，贴好了再卖给你。
在国内，一些中小型企业受限于低价竞争的产业环境，不得不开始生产两种产品，一种是生产符合国家标准的产品，一种是生产不符合国家标准的产品，还有某些厂家干脆就只生产不符合国家标准的产品，而且也挺挣钱。
业内人士：那以前的话有一部分厂家只做一些不符合国标的板材，但是后期不挣钱了，不挣钱了他自然而然就会采购一些超标的板材，价位比较低，沈阳也有几家不做高端，只做低端多做出名了都，老挣钱了。
人造板行业乱象丛生，还暴露出两大亟待解决的严重问题，一个就是人造板市场还存在监管的“真空地带”。
业内人士：这个行业就没人来管控，所以说失控了，谁都可以有钱就可以投钱这块，你说环保这块过关就行，就是说整个生产出来的成品没有人来管， 市场上除非所谓假冒伪劣打假，真正的把中间的人造板没有去打，打的都是家具、地板仿冒人家的产品，我是看到，从来没有人打过板材。
记者：对，因为板材这块和相对厂商…
业内人士：没有进到千家万户，就是说它没有知情的渠道进入千家万户，，所以它是中间的产品。
另一个问题就是，目前正在施行的板材甲醛含量标准较为宽松，急需修改。中国林科院木材工业研究所副所长王正教授指出，现有标准规定了人造板甲醛释放的浓度，但没有规定室内的总量控制，也就是说只有甲醛单位释放的控制，却没有使用人造板总量的控制，当人造板用量达到一定程度时，甲醛释放量累计起来就会超标。由此他甚至认为，国家标准已经成为甲醛“合法”超标的保护伞，导致了很多消费者与厂家打官司，消费者最终都败诉。
据了解，对于GB18580-2001国标的修订，早在4、5年前就被提上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的议事日程，主要修改方向有提高释放限量标准、修订限量分级、对人造板室内使用总量进行控制等等，但标准修改进展缓慢，至今迟迟不能出台。
王正教授认为，随着消费者对居室环境要求的提高，现行国标已经严重滞后，急需修改、完善。
谁来管管人造板材市场乱象？经济之声特约评论员邱宝昌以及中国消费者律师团律师胡钢对此进行了评论与解析。
经济之声：这些板材在板子上是没有任何标志的，如果是正规厂家，它会在外包装上说是什么地方生产的，是什么类型的板材，如果是一些小厂家，可能在外包装上都没有，这样的一种现状是不是也说明了这个问题还是比较严重的？
邱宝昌：对，这实际上就反映了产品的质量问题，如果包装上没有厂名、厂址和产品的使用说明，以及依据的标准和生产的标准，它就是明显不合格的。如果它未来进入市场，一方面是它可能有价值优势，另一方面就是市场上可能有一些企业有需求。实际上这里面的问题出在生产领域，应该让它们按照产品质量法去进行生产，然后在流通领域中，特别是在市场销售环节，我们要加大监管力度。否则，像这种不符合国家强制标准的，或者是以次充好的产品就能够流通到市场中去。
经济之声：监管非常重要，哪个方面是最重要的？
胡钢：这应该是系统性的情况造成的，虽然我们说这只是甲醛超标的问题，但它也涉及到我们每一个人的日常工作和生活，而且它可能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危害我们的健康乃至生命，这种情况非常严重。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相关的事件报告里专门强调要不断强化安全责任意识，要把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因此这些厂商也要不断强化人民利益至上的意识，消费者也要强化自己的维权意识。
如果依据十八届四中全会关于全面推进依法治国的决定，实际上这其中有一系列的问题，例如我们的法律法规是否可以提高针对性操作性，或者在相关的执法过程中是否存在权责脱节或多头执法，以及不规范不文明的问题等。消费者有时候是否也过于贪图便宜，漠视自身的健康。这些都需要一系列综合的治理。
经济之声：板材属于中间产品，所以消费者是不是在这个板材品质问题上发现问题会比较难一些？
邱宝昌：是这样，因为板材它不是最终商品，如果消费者在买板材时看到板材是三无产品，我们可以通过宣传，教育消费者不要买这种三无产品，但是板材是一种中间产品，它是先进入其他生产加工领域，然后再做成成品。这时候消费者就无法判断它是不是三无产品了。
经济之声：三无产品的厂家要不要担责？
邱宝昌：肯定要担责，因为你生产的原料本身就不符合产品质量法的规定，你要用合格的产品生产加工，所以这里面关键的问题是什么？市场如果查到，可以定期不定期去抽查，而不是去送检，然后对不合格的小作坊或厂家要依据法律法规进行处罚，该封的封，该停的停，只有这样才能保障消费者的利益，靠消费者去辨别是很难的。
经济之声：有消费者反映，自己购买家居产品时，看到检测报告上写的是合格，但买回来摆在家里，一检测室内空气甲醛含量就超标了。据了解，国内执行是企业自己送检的送检制度，每年质监和工商部门会组织抽查。但从记者的调查来说，有些地区人造板市场乱象丛生，似乎并没有相关部门并没有定期组织抽查，这个检测制度是否存在漏洞？怎么弥补？
胡钢：确实，送检企业为了表明自己的产品符合相关的国家标准、行业标准或相关的认证体系的要求，它是将这个产品送给相关的认证机构做认证，以此来确认自己的产品达到某一种高度，或者赢得消费者的信赖。但是因为是有厂家来挑选相关样品，它有可能和实际销售的产品不一致，所以这种送检本身确实存在一些漏洞。
而抽检实际上更多的是质量监督管理部门的一种法定的职权，就是它要定期或不定期的对相关产品进行抽检，对它的质量进行抽检，但是现实过程中确实由于人员的素质问题，包括相关的技术、能力，可能会造成相关的质量监管的漏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例如在国家层面，依据我们目前的分工，在流通领域的商品是由工商机关监管，但是生产领域的产品则是由质监部门来管，但是随着新型生产方式的改革，有时候生产和销售之间的概念可能都非常模糊了，所以很多省市将市场监管部门，例如工商、质监、商务等整合成一个综合的执法部门，我认为这是非常可取的大方向，只有这样才能弥补监管上的漏洞。同时，我们也应该改进我们的立法基础。此外，执法机构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每一名消费者更应该主动积极的维护自己的权益，因为只有全民共同参与打一场全民战争，我们的产品质量才能得到提高。
经济之声：您认为什么样的机构都能检？什么样的机构比较权威、公众，并能确保消费者的安全？
邱宝昌：实际上国家有法定的机构进行检测，但是究竟是送检还是抽检才是最重要的，相关职能部门应当严格履行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其中第33条非常明确的规定，有关行政部门在各自的职责范围内，应当定期或者不定期的对经营者提供的商品和服务进行抽查检验，并及时向社会公布抽查检验的结果。现在定期抽查有了，现在应该增加随机抽查，并在抽查之后进行样本封存，送到合格的、有资质的权威部门去检测，检测结果应该向社会公示，并且依据检测结果对违法经营者进行处罚，包括消费者和生产者，所以，检测机构应该是有资质的行政部门，实际上行政部门自己也不重视检测，也是委托检测资质的机构去进行检测。
经济之声：有一些消费者在发现家具甲醛超标以后，也在寻找一些检测机构，但是有时检测结果却是不尽相同，大家也非常困惑，该领域内真正权威的声音在哪里？如果消费者去法院进行上诉，但由于相关的标准还不够完善，有些问题确实是无法得到解决，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什么地方是突破口？
胡钢：首先，所谓检验或者检验工作，我个人认为这是一个纯粹的技术活，它和行政权利并没有多少关系，完全可以实现市场化。检验机构本身应当是对全社会开放的，也就是说所谓的申请检验人的主体身份并没有限制。因为现在很多挂着所谓国家检验中心的这种检验机构，当消费者要求进行检验时，它说我不受理，它只接受公检法或者相关执法机构的检验，这极大阻碍了我们全民维权，全民守法的进程，所以在这一方面我们可能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消费者如果能够及时拿到报告就能进行赔偿申请，例如退一赔三等，特别是中国消费者协会和省级以上的消费者协会应该更加大胆的工作，按照民事诉讼法以及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积极开展公益性的集团诉讼，使得经营者不仅要承担行政责任，还要承担民事责任，触犯刑律的还应该追究相关责任人的刑事责任，只有这三种责任一起追究，那些违法或犯罪分子才能付出应有的代价，才能使得整个市场环境得到改善。
邱宝昌：实际上质监总局已经制定颁布了一个检验检测机构资质认定管理办法，今年8月1日起便开始实行了。该办法就是对这里面检测机构的主体需要具备的条件以及一些检测的活动等都做了相关的规定。我们认为只要有认证资格，或者是重视检测机构的法定机构去重复检测都应该得到认可。当然现实当中不同的检测机构对同样的检测和检查有不同的结果。这也表明我们要严格制定标准和规范，机构应该追究那些不按照规定生产或设备设施存在问题的，或人员技术达不到一定检验标准的生产者的行政责任和民事责任，这样才能保证检测机构能够客观、独立、公正的从事检测，避免其受到经济因素的影响。（来源：央广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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