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火山爆发的摄影师：火山是自然界的烟花 2011-08-21
7月30日凌晨，位于意大利西西里岛东岸的埃特纳火山（Mount Etna）喷发了。炽热的岩浆不断向空中喷出，最高时达250米。沿火山口向外涌出的赤色岩浆顺着山坡往下流淌，在乌黑的夜色中显得特别耀眼壮观。
这一场剧烈却短暂的火山喷发持续到7月31日。所幸，由于风向有利，火山灰没有飘到附近的卡塔尼亚机场，而是被吹到了西西里岛以东的罗尼亚海上，航班起降没有受到影响。
这座位于地球上最幸福的岛屿之一的火山也有一个幸福的名字，“埃特纳”源自希腊语Atine，意为“我燃烧了”。它是欧洲最高的活火山，海拔3340米。
这已经是埃特纳火山今年的第八次喷发。由于地处亚欧板块与印度洋板块的交界处，埃特纳火山活动频繁。“以往，这座在世界上享有盛名的火山每隔几年会爆发一次。它已经沉默了好几年，直到今年，它仿佛进入了一个频繁爆发期。”德国摄影师马丁?里亚兹（Martin Rietze）在电话中告诉《外滩画报》记者。而就在今年7月8日埃特纳火山上一次喷发时，里亚兹自己就扛着摄影器材站在火山喷发的现场。
和7月底的这次夜色映衬下的岩浆喷发景象不同，里亚兹7月初在那里抓拍到的是埃特纳在白天喷发的情况。对他来说，虽然岩浆在黑夜中显得更美，但白天的优势在于他能拍到火山爆发周围的景象，例如各个火山口的形状、喷发形成的巨型熔岩炸弹，以及在火山上生长的奇异植物等。
在多张里亚兹拍摄的照片中，火山喷发出的很多赤色岩浆泡与灰色山脊及白色烟雾形成鲜明对比。据里亚兹说，这些岩浆泡有的直径达一公尺，而就在它们炸裂的一瞬间，他按下了快门。“那一次的爆发高潮虽然只持续了一两个小时，但很猛烈。”里亚兹说，“短暂而猛烈，这是埃特纳的典型表现。”他这样形容埃特纳，就像在描述一个认识多年的老友。
现实上，世界上几乎所有的活火山都是里亚兹认识的“老朋友”，并被他摸清了各自的“脾气”。这位47岁的德国摄影师从事火山摄影10余年，脚印踏遍20多个国家的28座活火山，拍下无数动人心魄的照片，他也因此被称为“追火山的人”。
仅埃特纳火山，自1982年至今，里亚兹就去过近十次，他计划在接下去的几个月内还将连续前往。“从现在埃特纳的喷发形势来看，它很有可能在之后几个月有更猛烈的喷发。”里亚兹告诉记者，“首先，这座火山离我很近，方便前往。其次，埃特纳是世界上最吸引人的火山之一，它喷发出的熔岩特别合适拍摄。看着它喷发，就像在看一场大自然的自然烟花。”
“火山喷发比天气预报更难预测”
意大利拥有历史上最悠久的火山，埃特纳火山的第一次爆发可追溯到公元475年。现实上，“火山”（volcano）这个词就是从意大利语衍变而来的——它源于意大利语的“Vulcano”，原是地处意大利地中海的利巴里群岛一座火山的名称，后来逐渐成为火山代名词。而Vulcan在古罗马文字中是指“火神”。
通常情况下，“火神”的怒吼不仅令人望而生畏，也让人感受到人类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然而，对于像里亚兹这样的摄影师来说，火山爆发则意味着“一次振奋人心的奇妙体验”、“一次拍到好照片的难得机会”。
要拍摄到火山喷发，并非看到火山活动就赶到现场那么简朴，里亚兹事先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为了抓住火山的爆发高峰，他要花好几天工夫研究，有时他得花上两个星期的工夫，才能等到能拍出好照片的机会。
里亚兹说，拍摄火山前最重要的准备就是要“尽可能多地了解你要拍摄的火山”。他说，如果能通过谷歌卫星地图查清火山周围的地形是最好的，这样就能自己选择合适前往的路线。“有时分，拍到一张好照片并不在于你离得多近，而在于你选择的位置是否有利。”
而火山的喷发活动和附近的天气情况则是更重要的因素——必须避开风向不定的天气，“因为大风很有可能把火山灰吹到你脸上。更危险的是，一旦看不见火山喷发的变化，你就不能很好地保护自己。”
多年的经验使得里亚兹总能在最佳机遇拍下最动人的火山照片，但也不乏空手而归的时分。“这么多年，你唯一能总结出关于火山喷发的规律，就是它没有规律。”里亚兹说，“每一次你以为摸清了这座火山的规律，之后，它就开始变得不同了。火山喷发以至比天气预报更难预测。原则上来说，不管白天黑夜，火山会在任何工夫喷发，这意味着你必须一直在那里等着，无论是午饭工夫还是凌晨两点。”
“每座火山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和魅力”
回忆起自己拍过的火山，里亚兹如数家珍——意大利的埃特纳火山和冰岛的埃亚菲亚德拉冰盖火山都因其超乎平常的爆发力留给他深化的印象，“站在几百米外就能感受到惊人的能量”；位于坦桑尼亚东非大裂谷旁的伦盖伊火山因其是世界上唯一喷发碳酸钠熔岩的活火山“拥有目空一切的美”；位于印尼爪哇的卡瓦伊真火山在月光的映照下会与火山坑内燃烧的蓝色硫磺形成奇幻夜景；而赛梅鲁火山喷发时火山灰云中形成的闪电让感官又多了一份刺激。
“每座火山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和魅力，我为每一座火山深深着迷。”里亚兹说，“当然，我也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被火山中冒出的毒气包围时的情况。火山喷发时产生的噪音以至比飞机起飞时还要大，有时站在旁边就能感觉到声波的激荡和大地的颤动。”
里亚兹告诉记者，每座火山的“独特个性”，和火山自身的形状、内部岩浆成分、喷发类型等因素都是休戚相关的。通常，火山形状可分为复式火山、盾状火山、火山穹丘、火山渣锥等。而岩浆的主要成分为二氧化硅，它的含量越少，则挥发成分越少，这时的喷发则会相对安静，多为岩浆的溢出而非爆炸，例如夏威夷群岛的盾状火山冒纳罗亚。反之，若二氧化硅成分含量高，流淌性差，则火山喷发猛烈，爆炸声巨大，常伴有大量火山灰和熔岩炸弹，更有可能造成巨大的灾害，意大利的复式火山维苏威就属于这一类型。公元79年，维苏威火山爆发，吞没了位于山脚的庞贝古城，把大量古罗马帝国的建筑遗迹和艺术文物长埋地下，成了当今世界上最闻名的古城遗址。
在熟知了各种火山的喷发类型后，里亚兹逐渐总结出一套“火山观赏小窍门”，“‘灰色喷发’只可远观、‘红色喷发’亦可近玩”。他所指的“灰色喷发”即会形成大量火山灰和火山弹、气体温度达1000摄氏度的爆裂式喷发；而“红色喷发”则为有岩浆溢出的相对安静的喷发，由于后者流速相对慢点，所以人们可以在比较近的距离观看。“只要戴上合适的防毒面具和头盔，穿上防护服，你就能站在离熔岩湖仅仅数十英尺外的地方驻足观看。这种经历永生难忘。”
“原以为这是我人生中的最后几分钟”
在里亚兹的所有拍摄经历中，最危险也最让他难以忘怀的一次经历是——2006年5月底在印尼爪哇拍摄默拉皮火山（Mt. Merapi）的情况。
此前，默拉皮火山已经持续几天喷出滚滚黑烟。作为印尼活动性最强的锥形火山，默拉皮火山自1548年以来已断断续续喷发了68次。从2006年4月起，爪哇周边发生了大大小小几十次地震。而当地专家认为，地震使原本就活动频繁的默拉皮火山更加活跃。
当时，里亚兹推测，处在“特别”状态下的默拉皮火山即将迎来一次大规模的爆发。而根据他的经验，应当趁机场还未关闭时赶快出发。因此，就在当地居民纷纷撤离危险地带的同时，里亚兹只身踏上了冒险之路。
途中，他遇到了同去拍摄的汤姆?菲弗。菲弗是一名火山学家，当时正计划着开一个旅行公司，专门召集志同道合的朋友同去火山胜地拍摄浏览。很快，两人便决定结伴同行，“既能节省开支，又能相互分享经验。”
意想不到的是，到达印尼第二天，里亚兹就遭遇了此生最惊险的经历。那天早晨，他和菲弗分别来到离火山4公里远、离山顶不到2公里的一个弓形熔岩穹丘，准备依次作为据点观测火山。就在那时，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震惊，周围的树木和灌木丛发出了希奇的声响，排山倒海的火山云从穹丘背后滚滚升起。
“发生地震了！”没过多久，里亚兹和菲弗便反应过来，然而天空因为布满了火山灰而飞快变得阴沉起来，巨大的火山碎屑流顺着山脊而下，形势燃眉之急。“在开始的几分钟，我确信眼前的这座熔岩穹丘无法抵挡碎屑流的强力，它必定会越过山坡朝着我们涌来。”里亚兹回忆道，“那时我想，再过不久我们就要被好几十立方公里的熔岩淹没了。这或许是我生命中的最后几分钟了。”
好在，这末日般的情况并未发生。事后，他们得知那次里氏6.2级地震的震中位于离火山好几公里远的海洋。“如果震中在火山地下深处，我们可能就没那么幸运了。”里亚兹说：“那时的每分每秒都已经深深烙在我的脑海中，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次死里逃生的经历。”
从火山看待人与自然的关系
追拍火山爆发那么久，里亚兹发现“一个希奇的现象”，“往往距离火山越近的地方，人口越稠密。那是因为，火山爆发和其他自然灾害不同，虽然有毁灭性，但也能带给人类很多益处。”在日本樱岛火山，里亚兹就亲眼见识了这番繁荣的景象。
去年1月，里亚兹在日本南部拍摄鹿儿岛最知名的火山——樱岛火山，“这座火山的潜在爆发力不输给意大利维苏威火山”。
抵达樱岛火山山脚，里亚兹才发现这里有房屋、学校和居民，常年接待前来参观的旅客——在樱岛游客中心，他们能了解樱岛火山爆发的历史、火山和周围地区人们的关系。
火山拥有的最大财富是热源。在不久以前有过火山活动或者现在仍有火山活动的地区，经常有大量热水、热气蕴藏在地下，这是一种很有价值的资源。世界上已有几十座热能发电站，如地处中美洲的萨尔瓦多利用10座间歇性的火山热能建造发电站，热能发电量相当于该国石油电站所发电力的20倍。有专家指出，在夏威夷启来火山口附近打的一口深达2000米的地热实验井，其井水蒸汽若用来发电，可发电5亿度。
此外，火山喷吐出来的火山灰铺积而成的肥沃土壤，为农业消费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条件。以埃特纳火山为例，在这座火山海拔900米以下的地区，大多已被垦殖，广布着樱桃、苹果、葡萄、橄榄、柑橘等果园，由当地出产的葡萄酿成的葡萄酒更是远近闻名。而在埃特纳火山海拔900至1980米的地区则为森林带，有栗树、山毛榉、桦树等。活火山的喷射奇景加上积雪的山峰、山坡的林带和山麓的果园，给当地的旅行业增添了活力，当地从事旅行业的劳动力达到30万人。
“而且，如果没有火山，就没有夏威夷群岛、非洲乞力马扎罗山那样的风景名胜。”里亚兹说：“火山看上去很危险，但从某种程度上说，没有火山也就没有人类。人与自然是相互依赖、相互共生的。”
把火山之美带给不能亲临现场的人
虽然从事了十余年火山摄影，但里亚兹的正职却是德国巴达尔天文馆的一名职员。在慕尼黑大学攻读电子技术专业时，里亚兹就萌发了对天文学和登山运动的强烈爱好。毕业后几十年，他一直从事着天文摄影，为地球两端的极光现象所深深痴迷。
为什么放弃天文摄影，转而投向危险的火山怀抱？里亚兹解释道，天文摄影的拍摄对象永远都在离你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身体接触，没有回馈。”而火山摄影带给他的远远多于一张照片。“它们变幻莫测，时而危险时而亲和，它调动了你身上所有的感观触觉，让你动脑，考验你的耐心和毅力，让你为自己的决定承担风险。它是一个比观星多元得多的命题。”里亚兹觉得，比起拍摄风景和动物，火山摄影更有一个“好的市场”，“现在图片市场竞争激烈。而专门的火山摄影师并不多，这让你有更多的可能拍到出挑的照片。”
里亚兹告诉记者，他的梦想就是像法国火山学家夫妇莫里斯?克拉夫和卡地亚?卡拉夫那样，为了寻找火山踏遍全世界，并把火山的美带给不能亲临现场的人们。莫里斯和卡地亚是一对传奇夫妻，他们因热爱火山而结合，从冰岛到夏威夷，从非洲到印尼，他们扛着摄像机踏遍世界寻找活火山，并通过写科学报告、演讲、拍摄纪录片把火山的美传递给人们。不幸的是，1991年6月3日，夫妻俩在拍摄日本云仙火山爆发时，遭遇了时速一百多公里的火山碎屑流而罹难。
这也正是差点夺取里亚兹性命的那次灾害，而火山灰和高温气体则损坏了里亚兹的好几个镜头。尽管拍摄火山危险重重，但马丁?里亚兹仍旧没有丝毫放弃的念头。他已经离梦想很近了。“我不会后悔。这么多年，我从大自然这里得到了无数宝贵的经历，我周游世界，这些经验是做别的事无法比拟的。”里亚兹说，“我的下一个目标是拍一座我从未去过的火山。一想到这个，就令人快乐。”
(本文来源：外滩画报作者： 王奇婷 图/Martin Rietze )责任编辑：NN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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